爸爸每次出去做生意,就會甩給我一沓錢。我十歲有了自己的電腦,十一歲就有司機專門接送我,十七歲時爸爸說十八歲生日那天送我輛小車。
媽媽很早就不在了,保姆張媽是農村來的,可能她從來沒見過一個孩子會像我這樣胡亂花錢,所以時常在我耳邊不知趣地嘮叨著。我並不介意她的嘮叨,這是件很有趣的事。我想她的心裡是痛惜那些錢的,她一個月的工資還不夠我上飯店吃一頓的,在她面前,我有絕對的優越感。
這天司機送我回家,剛走進別墅,就看到一個跟我差不多年齡的少年正坐在我專用的沙發上,那是爸爸從法國給我帶回來的。我氣沖沖地走過去,問道:「你是什麼人?快站起來!」
那少年卻反問道:「你又是誰?幹嘛叫我起來?」
在我家中,從來沒有誰敢和我頂嘴,我氣得想要動手,但看著他的體形我止住了,於是我大聲叫道:「張媽,張媽,你快過來!」
張媽慌慌張張、一路小跑著到我面前:「什麼事……」話沒說完,就看到那少年坐在我的沙發上,忙叫道:「小祖宗,你快起來!」少年這才不情願地站出來,嘴裡嘀咕著說:「有什麼了不起的,不就一個沙發嗎!」
我冷著臉問道:「這是誰?為什麼要讓他進來,你是怎麼把家的?」
我一連串的責問讓張媽很是尷尬,說這個少年是她的兒子小柱,上了高中後沒錢讀書,就到這城市裡來打工了。小柱曾到我家來過幾回,因為跟我上學的時間錯開了,所以我一直沒發現。而今天我意外地回來得早,正好撞上了。
爸爸不在,這個家我做主,我指著張媽的鼻子說:「你怎麼能隨便把人帶回家呢?我家裡有這麼多貴重的東西,萬一少了怎麼辦?」
小柱的臉頓時就紅了,說:「你有沒有教養,怎麼能這麼跟一個和你媽媽差不多年齡的人說話?」
我冷笑著說:「這是我家,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!說我沒教養,你一個打工仔有什麼教養?」
小柱拍著胸脯說:「我的確是個打工仔,可你敢跟我比能耐嗎?」
一個打工仔居然也敢跟我比能耐!我使出慣用的伎倆說:「我有錢,你有嗎?」小柱卻說:「你的錢是你爸爸的,而我的錢是自己打工掙來的。」說著他掏出一本成績單,說是他初三畢業時的成績,又問我的學習怎麼樣。我翻開來一看,頓時就羞愧得不行,我長這麼大可能也沒考過那麼好的成績。
其實已經沒什麼必要比了,除了我爸爸的錢,我一無是處。
但是說來奇怪,小柱對我的無禮卻並沒有讓我恨他,相反我覺得他是個可以交往的人,不像那些整天圍在我身邊的人,他們喜歡我其實是喜歡我的錢。
那天我正在教室裡上課,我們這個班大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,誰也無心上課,老師們也只要求我們不要太過分就是了。我無聊地望著窗外,緊鄰學校的是一幢四十七層的大廈。玻璃幕牆在陽光下光燦燦的,上面有個人僅僅靠著一根繩子吊著,擦拭著幕牆。這就是「蜘蛛人」了,小柱說他也是做樓宇清潔的。
那人擦著擦著,突然,上方的一面玻璃掉了下來,正好砸在了那人的頭上,那人頓時就像一隻被擊中的鳥兒一樣,跌落下來。又被保險繩拴住,懸掛在那裡。我不由自主地大叫起來。跟著,沒有向老師說一聲就跑了出去。等到我來到大樓時,那人已經被人放下來,地面上的人接著他匆匆地往一輛車上抬去。那人一臉的血污,有塊碎玻璃插在了他的頭裡面。我的眼裡見到的都是血,驚心動魄卻也有些慶幸,那不是小柱。
回到家後,我拿了一些錢給張媽,說:「你讓小柱回去上學吧。」張媽直搖頭說:「我不能要,小柱也不會要的。」我拉著她的手誠懇地說:「就當是我爸爸借給你的,讓他回去讀書吧。」張媽停頓了片刻後,點了點頭,什麼也沒說,可是兩眼已經有淚光了。
這以後我就沒見到小柱了,我有點失望,我以為他至少要來感謝我的,但他沒有,就像一陣風一樣,突然來了,又突然走了。但這已經不重要了,爸爸偶爾回來一次,發現我竟然自己請了家教,正從高一的課開始學。他顯得很是吃驚,吃驚之後又是甩給我一沓錢。我依舊把錢交給張媽。十八歲生日的那天,爸爸並沒有實現他的諾言給我買部小車。那天一早就有很多法院的人到了我家,在貴重的東西上都貼了封條,張媽帶著我出了家門,我看到別墅的門上也被人貼了封條。爸爸破產了,欠了人很多錢,對方告了他,他進了監獄,我這才知道原來財富其實可以很快就離開自己的。
我苦笑著對張媽說:「對不起了,你還是去別的地方找個工作吧。」張媽說:「你以後怎麼辦?」怎麼辦呢?也許會像柱子那樣當個「蜘蛛人」,誰知道以後的事呢?張媽拿出了一個布包,說:「這個還給你,也許你會有用。」我困惑地打開布包,裡面卻是一張存折,上面一筆筆的數目很熟悉,這不就是我給張媽的嗎?我目瞪口呆地說:「這……小柱呢?你沒讓他上學?」
張媽這才對我說出了真相,其實小柱並不是她的兒子,而是她遠房的一個親戚。張媽因為忍受不了我鋪張浪費的態度,於是就叫小柱過來教訓我。張媽這樣做只是想我能節儉一些,但沒想到竟然刺激了我的上進心和同情心。
「我想,這筆錢雖然不多,可只要你省著點用,也足以上大學用了。」
我沒想到,無心的善意卻能改變自己的命運。 |